佁然不动俶尔远逝下一句(柳宗元《小石潭记》)
柳宗元《小石潭记》:
从小丘西行百二十步,隔篁竹,闻水声,如鸣佩环,心乐之。伐竹取道,下见小潭,水尤清冽。全石以为底,近岸,卷石底以出,为坻,为屿,为嵁,为岩。青树翠蔓,蒙络摇缀,参差披拂。
潭中鱼可百许头,皆若空游无所依。日光下澈,影布石上,佁然不动,俶尔远逝,往来翕忽。似与游者相乐。潭西南而望,斗折蛇行,明灭可见。其岸势犬牙差互,不可知其源。坐潭上,四面竹树环合,寂寥无人,凄神寒骨,悄怆幽邃。以其境清,不可久居,乃记之而去。
同游者:吴武陵,龚古,余弟宗玄。隶而从者,崔氏二小生:曰恕己,曰奉壹。
《小石潭记》记叙了作者游玩小石潭的整个过程。小石潭所在就是湖南永州。永州,别称“竹城”,是柳宗元、欧阳修、陆游、徐霞客笔下描绘过的神奇地方。其中柳宗元留下了著名的《永州八记》,其第一篇《捕蛇者说》开篇就是“永州之野产异蛇”。文章笔锋犀利、文情并茂,传递出作者叹民生之多艰的忧伤凄苦的感情。
自唐顺宗永贞元年(805年)至唐宪宗元和十年(815年),柳宗元谪居永州整整十个年头。
身任州司马这一闲职,才干难以施展,只得投身山水之间,从事文学创作。从《始得西山宴游记》到《小石城山记》,永州城郊的八个景点,经柳宗元一手发掘,从此知名天下。
前人陈衍有评:“《小石潭记》极短篇,不过百许字,亦无特别风景可以出色,始终写水竹凄清之景而已。而前言“心乐”,中言潭中鱼与游者相乐,后“凄神寒骨”,理似相反,然乐而生悲,游者常情。大而汾水,小而兰亭,此物此志也。其写鱼云:“潭中鱼可百许头,皆若空游无所依。日光下澈,影布石上,佁然不动,俶尔远逝,往来翕忽。”工于写鱼,工于写水之情也。”(《石遗室论文》)
孙琮亦评:“古人游记,写尽妙景,不如不写尽为更佳;游尽妙境,不如不游尽为更高。盖写尽游尽,早已境味索然;不写尽,不游尽,便见余兴无穷。篇中遥望潭西南一段,便是不写尽妙景;潭中不久坐一段,便是不游尽妙境。笔墨悠长,情兴无极。”(《山晓阁选唐大家柳柳州全集》)
柳宗元用诗的语言来写山水文,其文多用短句,骈散相间,如诗如赋,整饬俳俪,音韵和谐,具有诗歌所特有的韵律美、节奏美与视觉美,且虚实结合,意趣横生。《小石潭记》全文仅193字,而仅用了166个字就将游览小石潭的全部过程、小石潭的曼妙景色描绘得淋漓尽致。“空游无所依”五字,状物妙极,写游鱼,亦是写潭水,潭水澄澈,几让人误以为鱼在空气中游动。
日本唐诗学者下定雅弘认为,柳宗元的“‘山水记’也是为了逃避贬谪苦闷、获得一时安宁的一种发泄表现。在极其精美的描写里饱含着深刻的苦闷和悲哀”。所谓“极其精美的描写里”,不仅是讲形式上的精致,而且是讲形式所营造的一种诗意,一种诗化的情境,他将生命精神与山水诗意相融合的抒情策略,即是为了营构出情景交融的诗境。
宗白华说:“艺术家以心灵映射万象,代山川而立言,他所表现的是主观的生命情调与客观的自然景象交融互渗,成就一个鸢飞鱼跃、活泼玲珑、渊然而深的灵境;这灵境就是构成艺术之所以为艺术的‘意境’。”这是要求艺术家将生命体验锤炼为诗性的品质,将审美境界上升为人生境界。《小石潭记》重视意境的营造,追求人生的境界,把自然之美、寄寓之志和生命之感相结合,境由心生,融于物我,获得自然的启迪、人生的适意和生命的超越,这是诗性的人生。诗人李发模说,与山水交友不累,与草木谈心最真。那山水与我们有缘,这是一种归宿。
《小石潭记》晶莹剔透世界中的人鱼相视,即静观和凝视自然,与自然进行神交默会,努力进入“心凝形释,与万物冥合”的自由境界,将整个心灵潜沉于自然当中而忘我,精神漫游于山水中而忘忧,截断世俗凡务而营构山水精神家园。于是息动返静,纯化心灵,陶涤情思。作者见景生情,景因情生,山水和主体相互对话和理解,相互影现,一切都是为了消泯主体的内心苦闷,走向生命的澄明之境。
只有心灵才能超越有限肉体,与天地人合一,与宇宙自然携行,做到庄子所说的“天地与我并生,万物与我为一”“独与天地精神往来”的美学境界。所以,美在心境。

